讲座纪要 | 《再见了，棉花之乡：牛、大豆和南方标志性景观的重塑》

2025年5月29日下午，美国密西西比州立大学历史系马克（Mark Hersey）副教授做客清华大学，为同学带来了精彩的讲座——So Long to the Land of Cotton: Cattle, Soybeans, and the Remaking of an Iconic Southern Landscape。人文学院历史系梅雪芹教授主持本次活动，科学史系陆伊骊副教授担任与谈人，本次讲座吸引了来自本校和其他院校的师生。

马克首先指出，“黑带”（Black Belt）一词具有双重含义：从生物地理学角度，它指的是一片富含碱性草原土壤的区域；而从人口学意义看，它则是19世纪以来因棉花种植而聚集大量非裔美国人的地区。19世纪早期，由于该地区的河流可供航运，黑土带迅速成为南方棉花生产的重要中心。到1830年代，棉花已占据了美国出口总值的一半，形成了“棉花即身份”的文化认同：人们“住在棉花房里、乘坐棉花马车，买卖、思考、食用、饮用并梦想棉花”。棉花经济不仅塑造了当地的生产方式，也深刻影响了社会结构与文化想象。

二战结束后，合成纤维的广泛使用、长期的土壤侵蚀问题以及对机械化生产的需求，使棉花种植急剧衰退。1940年代，养牛业成为黑土带最具吸引力的新兴产业，至1950年该地区生产的牛肉占据阿拉巴马州总量的三分之二。紧接着，政策扶持下的大豆种植在1950年代迅速兴起，大豆粕被广泛用作牲畜饲料，进一步推动了畜牧和家禽业的繁荣。这一产业转换不仅改变了当地经济格局，也引发了深刻的生态连锁反应：棉田大面积耕种带来的侵蚀促使政府引入葛藤（kudzu）进行治理，却意外使其成为严重的入侵物种；与此同时，大规模放牧和外来草种（如石茅等）取代原生草原，威胁本土植被；河流淤塞进一步危及阿拉巴马州特有的软体动物，使其成为全美生物多样性丧失最严重的地区之一。

农业政策与种族体系在这一转型过程中紧密交织。佃农制度下，租种棉花的农民缺乏土壤保护的动力，侵蚀愈发严重，而白人地主便以此为由加剧对黑人佃农的歧视与种族隔离。同一时期，新政出台的农业补贴与信贷主要流向地主而非佃农或黑人农户，加速了小农的破产和土地丧失，导致数以万计的黑人失去家园。随着政府大规模收购次优土地并进行造林，一方面防治了侵蚀，另一方面又掩盖了旧棉田的痕迹，形成了所谓“生态抹除”；此外，白尾鹿数量在草原和林地恢复后激增，进一步重塑了当地的植被结构。

在文化层面，20世纪中后期的诸多举措淡化了种族历史与奴隶制记忆：狩猎庄园经营者打着“种植园传统”的旗号，包装南方乡土风情，掩盖了奴隶制与佃农制度的血泪；1970年起，国家棉花理事会（National Cotton Council）发起宣传运动，将棉花重新定位为“生活的织物”，刻意摒弃与奴隶制及黑人劳工的历史关联。在这场由棉花兴衰引发的变革中，黑土带不仅展现了美国南方农业与生态的演变，更深刻折射出种族、经济与文化记忆之间互为因果的复杂关系。

梅老师高度评价了马克教授的讲座，认为该研究为如何选择具体地点开展环境史研究提供了重要启发。作为与谈人，陆伊骊老师结合自身研究领域提出问题：首先，她对讲座中提及的入侵物种葛藤（kudzu）和石茅（Johnson Grass）的生态影响表示浓厚兴趣，马克对此予以详细解答。随后，两位学者深入探讨了“入侵”物种的隐喻意涵，以及狩猎文化与美国南部身份建构的关系。梅老师进一步请教了马克的研究与唐纳德·沃斯特研究的异同。在问答环节，在场的同学积极提问，问题涉及多个方面：棉花在美国南方饮食文化中的作用；环境史研究中原材料与制成品的比较；公共史学书写的多重考量因素；大豆相关害虫问题；棉花产业转移去向；"作物景观"（cropscape）理论的适用性；以及政府参与如何影响了景观形成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            郭天悦/文，廖妍雯/图